转载--相機裏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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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老相機都已經在故宮博物院的儲存室裏擱置了數十年。它們裝有大約5萬張攝於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玻璃版底片。作為當時中國風俗人情的真實紀錄，這些底片無疑擁有寶貴的歷史價值。但是對於現在工作於故宮博物院裏的攝影師來說，真正擁有這筆財富既是美好的夢想，也是一個噩夢。
    攝影師胡垂（音譯）說：“我們不敢打開相機，因為我們還不具備保護那些底片的條件。但是拖得時間越久，底片保存下來的可能性就越小，總有一天那些底片會永久性報廢的。”
    在目前的條件下，由於資金和專業技術不足，胡先生和其他工作在故宮裏的同事們只能默默等待。在他們的努力下，故宮博物院——這個中國皇帝們曾經居住的宮殿已經建立起一個小小的實驗室，用來保存另外1萬張從過去的歲月遺留下來的但尚未入檔的玻璃版老底片。胡先生小心翼翼地朝光亮處舉起其中的一張，那是一個黑白底片的瓷花瓶，拍攝於1920年。至於這些珍貴的老照片的作者，大多已沒了姓名。
    “過去沒有記錄和檔案體系，所以對這些照片我們沒法知道得更多，比如到底是誰拍攝了這些作品。”胡先生說，他是負責收集整理這些老照片的十人小組組長。
    在十九世紀中期攝影技術風靡世界的時候，中國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流行的影響。據說第一架進入中國的照相機被放在法國海關官員Jules Itier的行李包裏。Itier曾居住在沿海省份福建的海港城市廈門。在那裏，Itier用照相機紀錄了他在東方世界生活的點點滴滴。後來，連中國的地方官員都樂於坐在他的照相機前了。
    很快，攝影這個新奇的東西便風行到了皇室。那時很多中國人以為拍照片可以攝去他們的魂魄。比起百姓們的大驚小怪，貴族們顯得非常好奇。在上個世紀相交的時刻，他們剛剛具備了接納新事物的品位。道光皇帝的第七個兒子就成了一個熱心的攝影家。他的許多拍攝於上個世紀末的玻璃底版作品至今仍在故宮博物院裏珍藏。中國末代皇帝溥儀的妹夫則用照相機記錄下清王朝最後的歲月。慈禧太后在1903年的頤和園第一次坐在了照相機前。“她很喜歡拍照，所以保留下來的照片有很多都是她的。”胡先生介紹道。
    慈禧的消遣引發了全民性的新“娛樂”。各階層的中國人都對神奇的攝影術躍躍欲試。報紙開始聘用攝影師作為新聞記者。1901年，上海申報刊登出第一篇圖片報道。10年以後，畫報在中國問世。1912年，彩色攝影技術也來到了中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中國的攝影家們活躍在亞洲和歐洲的前線。
    在新中國建立的1949年之前，攝影還是一個奢侈的愛好，幾乎所有的膠捲和相機都依賴於進口。20世紀50年代，中國第一次製造出自己的相機品牌：上海58I和北京58II。十年之後，以國外品牌為範本，更加先進的“東風”和“紅旗”問世。國產膠捲的生產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在胡先生剛進入故宮博物院參加工作的時候，上級讓他使用還是從慈禧時代遺留下來的照相器材。作為一名攝影新手，他還無權使用一台珍貴的理光相機，那是1931年日本兵侵略北京時留下的。他被分配使用的是一架體積巨大的臺式相機，足有200公斤重，採用10×12英寸的底片，需要兩個人才能搬動它。“那可是重體力活，不能叫創造性工作。”胡先生笑著回憶以前拍照時的繁瑣程式。
    時代在發生變化。1955年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舉辦了題為“人類家庭”的展覽，成為攝影史上的轉捩點。照片從一種藝術表現形式轉變為紀錄生活內容的資料。攝影技術從專業照相館裏走出來，出現在大街上和遊客們的手中。中國的攝影師們也受到這一轉變的衝擊。一年以後，中國攝影協會在北京成立。在中國，不論是領導人還是平民百姓都成為閃光燈前的主角了。
    作為人像攝影專家，候普（音譯）站在這些變化的前沿。在華北地區，她曾經受過日本攝影師的專業培訓，並最初從戰地攝影起家。在1949年北平勝利解放後，她開始追隨人民解放軍，用一台老Roloflex相機為毛澤東照了相。後來，她成為毛澤東的專職攝影師，並逐漸將其攝影對象擴大到所有的中國領導人。儘管她的技術享有盛譽，這也不是一樁輕鬆的工作。膠捲短缺意味著她無法在大量照片中進行挑選。何況她的拍攝對象不是尋常人物。“中國領導人不太喜歡拍照。”她回憶說。“毛主席曾告訴我應該多拍些群眾，但他從不阻攔我完成自己的工作。”
    今年78歲的候曾經在中南海居住過12年。中南海為故宮主體的延伸，是毛澤東和其他高層官員居住過的地方。“每天我去辦公室等待上級的任務，”她說，“毛主席經常在白天睡覺，晚間接待客人，所以我就常常上夜班。這使我的工作難度加大，因為當時我們只有適合日光下使用的100ASA膠捲。”
    1966年開始的“文化大革命”使很多高層領導人受到了批判，候的照片也受到了牽連。而且，照片的著作權也似乎被遺忘了。“這只是我的工作，我從沒收到過任何版稅。到現在，要想沖印那些照片我還得自己掏錢呢。”
    在1976年“文化大革命”結束以後，非官方的攝影興盛起來。侯如今擁有一架自己的理光FM2相機。中國現在約有50萬名專業攝影師，其中有許多在國外舉辦過作品展覽，或者在私人的影樓工作。
    對許多攝影師來說，靈感仍舊來自早期御用攝影師的作品。那正是胡先生和同事們希望能夠戰勝時間保存下來的寶貴財富——那些存留於故宮裏的獨一無二的老照片和底片。
     
    《國際先驅論壇報》2001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