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兴致源于父亲的一套老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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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海华：古董的世俗感觉

　　他把收藏古董看作是兴趣，是生活趣味的一部份。所以他有种普通人的、世俗的古董价值观。
　　美国布朗．伍德律师事务所（Brown ＆ Wood LLP）北京办事处的办公室被其所在的写字楼－－北京国贸大厦－－评为本写字楼设计最出色办公室。这要归功于办公室负责人、办事处首席代表丁海华。
　　办事处没有新奇、豪华的室内设计，但有大量可爱的中国古董。因为丁海华认为，房间特色、主人品位的体现不在硬性的装修，而要通过饰物来展示。
　　当然，布朗．伍德律师事务所北京办事处也就不太像办公室，很少办公室冷冰冰、公事公办的气氛。说办事处是个小型的博物馆也不为过。 因此，像博物馆的办事处吸引了很多人来参观。曾经有一位美国女士在办事处隔壁公司上班。每天来来回回经过好几次办事处，每次都要在门口驻足观看－－正对大门摆了张榆木条案，条案上有架造型别致的天平。有一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按门铃请求允许她进来参观。对每一位参观者，丁海华都很热情地为其讲解，有人喜欢自己的收藏。他当然非常高兴。
与法律有关？
　　喜爱古董、并乐于为此倾注金钱、时间、精力，这并不是有钱或有心就能培养起来的雅兴。收藏古董需要涵养、知识构成、情趣、阅历，眼力和通达的心态，完全是精神贵族的某些质素。 丁海华拥有获得这些质素的背景和经历。
　　因为父母是新中国的外交官，丁海华1953年出生在新中国驻外使馆。他不到15岁就去北大荒生产建设兵团，是建设兵团年龄最小的战士。1972年，丁海华作为优秀知青选拔进外交部工作。
　　当时虽然全国正处于文化革命的混乱时期，但外交部在当时的总理周恩来的直接领导下，有一种良好的学习气氛。部里开设有各种正规的外语学习班，教材是英美文学、历史、政治、哲学名著。就是在这种学习班里，丁海华从A、Ｂ、Ｃ扫盲班一直读到最高一级的阅读班，打下了扎实的英语底子。
　　1977年丁海华考入北京语言学院（现为北京语言文化大学）英美文学系学习，成为文革后第一批大学生。毕业后又进入外交学院专修国际法和国际关系。虽然学的是英美文学，但丁海华却对国际法产生了浓厚兴趣，经常溜进北京大学法律系旁听法律课程，他的大学毕业论文写的居然是《现代科技的发展与外层空间法的关系》。毕业回到外交部，他没有像其他年轻人一样渴望去驻外使馆，而是主动要求到别人看来枯燥无味的条约法律司搞法律工作。他日常处理的工作涉及双边和多边的国际关系，联合国海洋法、外层空间法、中国和邻国的海域划界、国际反恐怖主义的有关条约、外交特权和豁免以及联合国机构研究和编撰的国际条约。
　　1987年赴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学习，1989年获法学硕士。1991年回学校继续学习，1993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
　　法学院毕业后，他随即进入华尔街著名的Sullivan ＆ Cromwell律师事务所。一年后，另一家华尔街久负盛名的Brown ＆ Wood律师事务所要开展中国业务，丁海华有几位好朋友在这家事务所工作，劝说他进来一同开拓中国市场。他就进入了Brown ＆ Wood律师事务所。1996年底，事务所在北京正式设立办事处，他主动请缨，被派回国，任北京办事处首席代表。
「古董」兴致源于父亲的一套老相机

　　这是间小会议室。清代的屏风、唐三彩、炕柜、千手观音、北魏的武士、中医的药箱、瓷茶壶，和现代风格的桌椅放在一起，还很协调。
　　50年代初。他父亲有一整套年头悠久、昂贵的莱卡相机，但在一次出差的途中丢失了。这件事成为老人终生的遗憾。小时候，关于这套相机，丁海华听得多了，难免会暗地里怀疑－－一样「老」东西真的会有这么强烈的吸引力？
　　在外交部条约法律司，丁海华接触了大量史料。他明白了写满历史的古董对人精神的影响力。丁海华爱引用马克思说的一句话，人类的任何一个进步都意味着一种退步。他感慨中国在改革、起飞的同时没有很好地保存传统文化。「和美国相比．也许是因为中国的历史太长、太厚重。所以中国人反倒对历史不太珍惜。」
　　1985年，北京市拆掉长安街边的清代建筑，在原址上修建贵宾楼饭店。他非常不理解政府的这种行为，上书市政府呼吁要为子孙后代留下历史遗产。不要在几十年后懊悔。但此事没有下文。
　　现在，丁海华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的35层，他专门在办公室放了架50倍的望远镜，天气晴朗时向西边眺望，在故宫屋顶的琉璃瓦、北海、景山、德胜门城楼……中寻找老北京的痕迹。
　　有了这种心态，丁海华见了古董就喜欢、就想收藏。
　　丁海华的第一件个人藏品是一张18世纪的老印刷品。这张印刷品反映的是老北京西直门的情景，由西方人绘制。丁海华偶然在华盛顿一家专卖老印刷品的商店看到这张图片，怦然心动。他喜欢图片上描绘的美丽的老北京－－城墙、城门楼子、护城河、来往的人和船只。图片售价40美元，他当时还是个穷留学生，思想斗争半天、咬牙买下了这张画。
　　开了头，接下来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而他说，从他收藏的这些中国古董中。可以找出他一定要从华尔街回到北京的答案。
每一件收藏都有一个故事
　　许多古董都是无意中得到的。
　　一个星期六的早晨，丁海华在潘家园看见一位农妇在卖一双铜鞋。农妇说这双鞋是清朝的，丁海华判断确实如此：「鞋是黄铜做的，上面的锈迹很自然，造假不可能造出这样的锈迹。」农妇要价8000，丁海华认为是天价。两人始终谈不拢。回办公室加班到下午3点。丁海华仍惦记这双鞋－－他有一套清朝士兵的盔甲，他想配双战靴。他跺跺脚，又去了潘家园。潘家园已经快收市。很冷清了。那位农妇还在。丁海华对她说，渖家园一周就这两天有生意，你今天卖不掉下周还得来，岂不是要多花路费、饭钱！终于，他以合适的价钱买到了这双鞋。
　　未回国工作之前，一次来北京出差，丁海华在琉璃厂一家小店的垃圾里翻出一张卖身契和几张当票。后来一位专门收藏、研究契约的专家告诉丁海华，传统观念中卖家里人是家丑，老人们一般都不留卖人契约。所以卖身契是极其难得的，他收藏了3000多张契约，唯独没有卖身契。
　　丁海华从他的职业角度来分析，也很重视这张卖身契。从卖身契上可以看出，光绪12年（1886年），农民薛吉庆吸大烟欠债，卖女儿薛二妞，给薛登第为妻，得50两白银。
　　「首先，它是一份合同，是法律文件。它是否有效要看违不违反当时的法律、特别是国家的公共政策。买卖人口。在现代社会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是违反起码的公共政策和伦理道德的。按清朝政府的官方理论，也是违法的。但当时的官府对这种现象睁只眼闭只眼。第二，卖身契后面是血泪史。卖人，直接违背人的良心。薛吉庆卖的是亲生女儿，并不是拐来的非亲非故的人。而原因是吸食烟土，说明鸦片战争后鸦片已经侵害到农村的普通农民。当时全国的状况可想而知。三，这份合同上明确写有保人，「如有外人干预，有中人作保，罚银若干」。这可以看成现在『担保法』的雏形。最后。这是份完整的契约，有当事人签名的首契，官府的尾契贴在后面，盖了官印，官方才承认其合法性。只有首契没有尾契的契约偷、漏了税金。」 （小标题）收藏和古董只是生活的一方面
　　「我可不是什么专家，也不是玩儿主，我完全是以业余爱好的心态来对待古董。」丁海华说。他把收藏古董看作是兴趣，是生活趣味的一部分。所以他有种普通人的、世俗的古董价值观。 他是把家人利益放在自己兴趣之上的。他明确表示自己不会为了收藏一件价值连城的东西而倾家荡产。「我有太太、女儿，我要为女儿存出她上大学的费用。」
　　因此他不会为了收藏而去拍卖会。他最爱逛北京潘家园旧货市场，而不是古玩城或琉璃厂。」潘家园市场的价位特别好，卖主几乎都是『业余』性质的，买主出的价钱只要让他觉得有赚头，买卖就可以成交。而古玩城和琉璃厂多是玩儿主，漫天要价，更像是游戏。」
　　他认为，只要自己喜欢，哪怕年头短，哪怕是赝品，都是珍贵的。 （小标题）其乐无穷的收藏过程
　　他说收集古董的诸多乐趣，贯穿在整个过程的每个细节中：你拿不准看中的这件东西是真是假，心里不免七上八下，买回家后翻资料考证的过程是乐趣，增加了文物知识，是种收获；在飞扬的尘上、垃圾、遍地的假货中发现宝贝，更是其乐无穷。
　　丁海华上过一次大当。他急于给收藏的一张珍贵的红木琴凳配张古琴，在潘家园花高价买了张据卖主说是明朝崇祯年间做的古琴。「好的古琴在琴腹里都有制作者、修复者的落款。我买的这张假琴琴腹里就刻了两行公正的隶书，给了我一种假象。而我当时没有任何古琴知识。加之心切。完全忘了『慎重』二字。后来我因为学弹古琴，拜了位老师，老师一看到我的琴就乐了。古琴的外弦上方有表示音阶的徽。而我的琴徽却在内弦下方。真是很可笑。造假者也不懂古琴，却还有我这个睁眼瞎。」从此丁海华得出结论，千万不要涉足自己不懂的领域，也不要心存侥幸以为会捡个漏。 大冬天，天寒地冻的，风尘仆仆从古董市场出来，迎面发现一家热气腾腾的小面馆，进去吃碗热汤面，哗，人生最大的乐趣不就是满足精神享受的同时还能有钱吃饱饭！
文．木木 图．邹盛武
摘自《华夏、人物》2001.3